残缺的麦子——观《隐入尘烟》有感
来源:李梅 2022-09-09 11:13:26 责编:曹昱 王悦

“对镰刀,麦子能说个啥?对啄它的麻雀,麦子能说个啥?对磨,麦子能说个啥?被当成了种子,麦子又能说个啥?”

诚如马有铁所说,他们的命运就如同地里的麦子一样,由不得自己做主。在尘世风雨中,残缺的鲁贵英和驴一样的马有铁却创造出了正常人都奢望的家庭温情和浓浓爱情。他们在尘埃中打滚,他们在泥土中生长。他们说着最真心的花,开着最纯洁的花,多少人向往这样的相濡以沫,多少人渴求这样的生死相依。也许,这就是影片火爆的原因吧。

电影《隐入尘烟》讲述了一个女人、一个男人和一头驴,在四季轮转之间,发生在土地上的故事。同为农村边缘人的鲁贵英和马有铁,一个大小便失禁,生活勉强自理。一个是老单身汉,被家人作为累赘。经人介绍,这两个人凑到一起,话都没说一句就领了结婚证,借住在村里空的房屋里,组成了一个家庭。在四季流转中,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播秋收。他们相互依靠、相互取暖。通过影片细节的打造,一餐一饭中看到他们的情意,一砖一瓦中体味到生活的艰辛,他们认真努力地活着。

二人借住的房主回来了,要推掉自己的房子领取1.5万补贴,能干的马老四立即开始了建造自己的屋子,拉土、拉水,拌在一起,放到模具里变成一个个土坯,然后让它们慢慢风干。从寄居于离乡者的空屋到盖起自己的房子,从用鸡蛋孵小鸡到垒砌猪圈养上小猪,两人的生活渐渐有了起色。抽血,拉货,耕种,拆房,建房,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不起眼,却实实在在,有章有法,有情有义。下雨了,砖烂了,天晴了,燕子飞回来了。随着时间流淌,四季交替,他们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厚,也能说一些贴心话了,马老四许诺等麦子收成了,给贵英买个大电视,还要带她去看病。

麦子丰收了,房子也终于盖好了,贵英却走了。一场小感冒,一切美好都被碎灭。贵英在村人的冷漠中,因为感冒头晕溺死在河沟里。  

“啥人有啥的命数,还不是像麦子,到了夏天,都被割掉了。” 贵英的意外溺亡,让马有铁承受了巨大的打击。在被当成驴使的时候,马老四什么事都没有,虽然活得卑微,但终究是活着。后来成家过上一段美好的日子,在见过了希望和阳光之后,再也无法忍受一个人的孤独和绝望,没有勇气继续像从前那样苟活了。马有铁放了驴。爬上高高的山丘,看了驴一眼,驴也看了他一眼。他和驴对视的那一幕直抵人心。 那一刻,世界静得只剩下风声。 两个孤独的灵魂对视了一眼,却什么都没说。没有眼泪,没有哭喊,但他的悲伤和孤独却无比沉重,那是像黄土一样厚重的悲伤,像大漠一般辽阔的孤独。

马老四卖了所有粮食,还完了所有人的欠债,右手捏着贵英编的草驴,左手印着麦子花,三口吃完鸡蛋,和衣直接躺在了两人以前一同睡觉的炕上。从这个情节可以看出,马老四应该是跟随曹贵英走了,最后尘归尘,土归土。

整部片子没有什么大起大落的剧情,平淡无奇的生活,平淡无奇的爱情,平淡无奇的故事。导演用镜头静静地将人与人,人与土地之间的关系与感情娓娓道来。该片用10个月的时间完成拍摄,与农作物春耕秋收的自然规律保持一致。播种,耕耘,收割,捆扎,扬麦,种小麦,收玉米,养鸡,喂猪,使唤驴,盖房子,这是农民的一生,不依附、不等靠,纵使卑微如泥土,却依然努力获取每一丝雨露,向阳生长,在卑微中展现出不屈的人格与力量。质朴的故事、真挚的表演、镜头的调度、画面的唯美,加上 “从电影中长出来的”农民武仁林的本色表演,深深地打动人心,共同成就了《隐入尘烟》这部影片。

影片中多处隐喻。比喻水,在磅礴大雨中,贵英和马老四给土坯盖上塑料,在雨中他们边哭边笑,含着泪的大笑,这可能是影片中最具有激烈和冲突的地方;在水渠边,马老四洗手时逮了一条鱼,用火烤给贵英吃;贵英起了麦疹后,马老四带她到河渠去洗澡,贵英脸上幸福的笑;在冰凉的河水中,马老四捞起贵英的尸体,满脸无语的悲痛。无论是滂沱大雨,平静的小河流,还是冰冷的河沟,这些水其实是对命运起起落落的隐喻。

拆房和建房也是一个隐喻。人们在时代的变迁中总要寻找一个安身立命的场所,有的人找到了,有的人终其一生都在漂泊,寻寻觅觅。轰鸣的推土机声中,马有铁亲手建的房屋土崩瓦解,这似乎是一个人的消失,一段爱情的消失,一个梦想的消失,让人无比苍凉而感伤。

​(作者: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