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212吉普车,结构简单却坚如磐石,承载着一段特殊的历史。1974年,我参军入伍,在蚌埠消防部队有幸与这“硬汉子”结下深厚情谊。
那时,212是机关的宝贝,非重要公务不得动用。1975年,我调至机关后勤,才真正开启了与它为伴的日子:随首长检查、奔赴火场,足迹遍布阜阳、亳州乃至省城合肥。
最刻骨铭心的,是1975年腊月末那次执行任务。首长派我和司机汤排长,运送一车平板玻璃支援我的家乡——天长官桥公社新建办公房。
清晨五点,载着沉重玻璃的吉普车,顶着严寒启程。
蚌埠至天长,丘陵起伏,砂石路颠簸不堪。吉普车一路轰鸣、冒烟,爬坡力不从心,熄火推车成了常事。三百多公里,竟耗去七个多小时。抵达时,公社负责人热情迎接。返程前,负责人执意让我们带回新鲜捕捞的草鲲和鲢鱼,说让消防官兵过个好年。
下午两点多踏上归途。刚出公社,便遇修路阻隔。五公里多坑洼土路,让本已超载的吉普车故障频发,黑烟滚滚,砰砰作响。多亏热心民工一次次助推,才勉强通过。
行至天扬公路仁和公社芦龙河大桥拓宽工地,人声鼎沸。我参军前曾任家乡民兵排长和团委副书记,人群中不少是熟识的乡亲。一位乡亲眼尖认出我,高喊:“陈德山回来了!”人群瞬间围拢。汤排长让我下车招呼。生产队张队长告诉我,八十多岁的奶奶病重不起,日夜思念孙子。
奶奶一手将我带大,视如珍宝,从未分别。汤排长闻讯,当即批准我顺道回趟家。吉普车只能开至村口打谷场。步行至昏暗的土墙草屋,亲邻围在奶奶床边。煤油灯下,奶奶虚弱却慈爱:“德山啊,你怎么回来了?从你参军那天,我做梦都想孙子啊……”她叮嘱若有不测莫要通知我,部队事大。我宽慰她部队如家,领导和战友待我极好。奶奶欣慰点头:“好!好!我就放心了。时间紧,快回部队去,别记挂我这把老骨头。听领导话,好好干!”匆匆一碗鸡蛋面后,含泪告别。下午四点多,我们驶离村庄。
然而,磨难接踵而至。不到一小时,行至天长石梁地段,后轮突然爆裂,险与对面货车相撞!汤排长沉着换上备胎,继续前行。
进入来安县“四十里长山”险峻路段,夜幕降临,阴雾弥漫,飘起雪花。下坡路滑,为避让横穿马路的两名行人,汤排长急打方向。吉普车瞬间失控,轰隆一声巨响,向左侧翻进山沟!
车门压地,熄火。我们被困在变形车体内。额头淌血的我和左腿卡在车门、右腿卡在方向盘下的汤排长互相确认伤势。所幸挡风玻璃粉碎,我们得以小心爬出。寒风裹雪,刺骨锥心。车头凹陷,车门扭曲。万幸是向左侧翻;若向右,便是百丈深渊,尸骨无存!劫后余生,唯有庆幸。
荒山野岭,吉普报废,求助无门。汤排长决意留下我守物资,他徒步寻求来安消防部队救援。我蜷缩在冰冷的残骸内,捂着流血的头,忍着剧痛,于寒风中瑟瑟等待。两个多小时后,警灯闪烁,救援车呼啸而至!消防官兵用铁丝绳将车拖正。我入医院缝合包扎;吉普则被拖往修理厂。
翌日,汤排长驾驶着无挡风玻璃、伤痕累累的吉普,顶风冒寒向蚌埠进发。行至定远县岱山水库路段,左前轮又突然脱落!车头猛倾,在距冰冷水库仅咫尺之遥处刹停。险之又险!
车轮已失,寸步难行。汤排长心急如焚,我安慰:“能活着,已是最好。”发现附近有驻军营地,汤排长前往求援。三位战士迅速赶来,不仅装好轮胎,更热情端上热腾腾的面条。驻军领导劝留宿,汤排长坚持星夜赶路,以免白天事故车引人侧目。
一路互相扶持,鼓励,在天色将明之际,我们终于将这辆饱经摧残的“战友”开回了蚌埠消防部队。战友们目睹吉普惨状,无不动容。而我,虽血染衣襟,仍坚守在满载300多公斤鲜鱼的车旁。
事后,部队首长大会表彰,高度肯定我们排除万难、坚守岗位的精神。
这场腊月的生死跋涉,铭刻了212吉普这位“战友”的钢铁印记,见证了军民之间鱼水交融的深情厚谊。纵然时代更迭,座驾日新,那段与212并肩穿越风雪与危难的岁月,永远是我生命中最滚烫的记忆。(陈德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