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东出行•出东门不顾归》中有句:“他家但愿富贵,贱妾与君共哺糜”,大概意思是:一位贤妻对即将挎剑远行的丈夫说:“别人家希望大富大贵,我情愿跟着你吃粥”。我的贤妻又何尝不是呢?十年前我从楼上跌下,十年后又患上较重的糖尿病。最近几个月,她不仅要带孙子、做家务,每天早、中、晚还得帮我煎熬中药,先凉水浸泡一小时,再大火烧开、小火慢炖一小时,每副药二十味均要煎熬两遍,把第二遍炖出的药汤、倒入第一遍炖出的药汤里,搅匀冷却,让我服用。我说改用西药,省钱又方便,妻子坚持不肯:“中药贵,也的确麻烦。但西药副作用大,对人体伤害大。我就是吃稀饭,也要把钱省下来让你治病。”她对我越好,我越是有愧。
爷奶、爸妈、儿孙吾都曾长篇大作,唯独未专篇写过家妻,愧疚也。况今岁五十,已五百万字面世,尚无五百字为妻而作,实愧于心。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俺高中毕业不久,经人介绍与妻相识,一个月后,我约她去龙河口水库。那时没专车,也没电瓶车,更没有什么DD打车了,我们从干镇老家骑车去水库,坐在车后的她见我上坡时,光踩不动,纵身跳下,骑着那辆老式自行车一口气把我驮到万佛湖大坝下,本来天就热,看着她汗流满面,我第一次感到惭愧。中秋节前,依照家乡风俗,我提出搞“订亲仪式”,她腼腆许诺,正应了李商隐《无题》中的那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婚约已定,尔后,俺便独闯杭州,一边打工,一边在杭州大学夜大的中文专业求学,期间,妻多次提出来杭打工,可当时的工作并不好找,于是我多次婉言谢绝,今天想来确实有愧。
直到三年后的元宵节,我把她带到杭城找了份机械操作工,当时条件差,租间民宅,过着小朋友们“过家家”似的朴素生活,一个月后,手头经济略微宽裕,准备带她去杭州周边景区游玩一番,她却呕吐不止,原来当年元宵节那夜,老天爷送给我们一份“惊喜”,让她怀上了我们现在的儿子。于是,我匆匆陪她去西湖边逛一圈,次日打道回府,又筹点钱,回安徽老家成婚。回想起她在杭州的那段时日,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心头涌上一个字:愧。
婚后,妻在农村呆了五年,我在家乡从事治安员,工资不到二百,平时给媒体投稿的稿酬、每月也不过三五十元。俗话说“分家三年穷”,没料刚满三年,妻子提出把原宅“两下一上”扩建成“三下三上”,我说“你这不是睡在床上摸天吗?这样的扩建至少需要一万元。”她说“你这三年交给我的工资,我一分钱没舍得花,积累了5000元;我在家种田卖粮,三年也积攒了5000元。你说建房需一万元,我这里有”……婚后第三年至第五年,在妻子的鼎力支持下,宅后增建两房,门前屋后的所有场地、均用混凝土浇筑而成,还栽了桂花、香樟什么的,整座农家庭院被妻子装扮成小别墅一般。可这五年,妻子每年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金”。我在公安机关就餐,大鱼大肉常常吃,可回家常见妻子只吃点自己种的蔬菜,隔三差五的半斤八两猪肉,她全省给儿子吃。偶尔催她"加加餐“,最终还是加进儿子的碗里。我作为一个男人,对刚成家那五年时的贤妻又何止一个“愧”字?
合肥新居的大门上,我曾作一联:无贤妻哪来孝子,有孝子必有贤妻。今天想来,我一个农民的孩子,能在房价飙升的省城拥有两套住房,都得感谢贤妻的省吃俭用啊!妻子为我、为儿子花钱,大手大脚,为自己花钱却十分苛刻。十年前,我从楼上掉下,腰椎骨骨折,在家卧床一年,大小便全在床上,妻子端屎端尿,从不嫌弃。为了让我的骨折早日康复,妻子愿花大价钱买来野生乌龟、野生蛇,排骨汤更是天天不断,我从120斤猛增到212斤,就是贤妻当年给“喂”出来的,我有时戏称自己一年长成“大胖子”就是她的“杰作”。可她自己呢,尽吃一些已下市的便宜菜,上市菜全省给我和儿子吃。如今每想到当年我发胖、她变瘦,能不愧悔?
“眼中犀角真吾子,身后牛衣愧老妻”苏载的名句,让我感到有愧于并非“老妻”似老妻的家妻。孙子快两岁了,看着可爱的孙子一天天长高,家妻的头发却在一天天变白。年方五十,却已半头华发。两年来,家妻与孙子形影不离,昼夜不停一日六餐地服伺着小家伙,自己时常“饱一顿、饿一顿”,孙子偶尔伤风感冒,她总是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光是带孙子,任务就够繁重了,也操透了心,每天还得给上班旳家人们:买菜、做饭、洗衣、拖地;给孙子买玩具、买零食,陪孙子逛公园、找伙伴……
我想送家妻一句:得贤妻一人,胜良田万顷。以愚之见,成功的男人,贤妻功劳占半。至于俺,无贤妻则无力在省城安居乐业,也许已不在人世。不知是谁说过:“家有贤妻,不主昏事”,我百分之百赞同。婚后二三十年来,每次降温,妻帮我添衣;每次饭后,妻给我洗碗;每次出门,妻均提醒:路上要慢,注意安全。细细一想,妻给我太多,我回报极少,这一直使吾愧疚不已,只能在往后的日子里慢慢“补偿”。在此,且把东汉•孙武的:“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赠予妻,以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