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的悦声,最初是从早上的鸟鸣开始的。这些早起的家伙,大约在凌晨四五点钟就陆续开始歌唱了。它们是黄莺,喜鹊,还是其他什么鸟?我不知道。反正,它们清脆、悦耳,有旖旎的小调,也有大嗓门的合奏。歌声更像是一场演唱会,等真的睁开眼,耳畔唯有麻雀的叽喳声。而阳光,尤其是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幔安谧地印在墙上,仿佛褪了色的抽象水墨画。
我住的地方,是城市的最中心。作为一个出生农村,且已经在城里生活了近40年的乡下人,每天眼一睁,我都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我不想说满街的汽车,像怪异的甲虫一样,穿行于林荫底下,在城市的绿色血管里蠕动,以及此起彼伏的各种机器声音。
我想说的是来自市井的声音,譬如城中村。它们犹如城市不规则的胎记,藏在某个不易察觉的部位,这些房子大都是二层或者三层,屋檐黑魆魆,院前或屋后往往种了树,通常是柿子或石榴。每天天不亮,这里便有早起的声音,他们是城市最勤劳的一群人,有人骑着三轮车,装满菜,突突地赶往菜市场;有人架起锅灶,在十字路口或某个小门面摆开,红红的火苗,吱吱作响。热气腾腾的豆浆和油条,以及萦绕在城市的烟火气,便在他们的忙碌中组成最温暖的小城生活画卷。与他们勤劳相伴的,是天空中传来的另外一种声音,抬头一看,他们是一群鸽子,拖着尖利的哨响,一会东,一会西,在小城的上空,表演着杂技。
而朝阳初升的公园,是小城人热爱生活的缩影。每天天一亮,琴声、鼓声、唱歌声如约而至,此起彼伏在小城扩散开来。跑步的、遛狗的、打太极的、打羽毛球的,形形色色的人,三五成群,四六一伙,享受着清晨的清凉与快乐。年纪大点的男男女女跳累了,便三三两两地坐下休息,凑在一起谈天说地,天南地北地侃。侃到开心处,时不时地发出爽朗的笑声,惹得散步路过的行人驻足观看,好不热闹。锻炼完,就去附近的菜市场转一转。说是菜市场,其实就是路边集市。在那里,人群声有些嘈杂。能买到顶着黄色花朵的大倭瓜,五香味儿的干豆腐,河里捞来的肥河蚌,田里逮来的泥鳅,以及你在超市里绝对见不到的乡野食材。摊主呢,通常都是白胡子老头或豁牙老太,他们声音不高,但笑眯眯地匀着秤,会主动给你抹掉零头。他们都用微信或支付宝收款。
印象最深的还是这片楼房内发出的各种声音,谁来了,谁走了,谁家最勤劳,谁和谁又开始吵架了,人们用自己的方式发出声音,演绎着普通人的生活,简单又复杂。到了双休日,尤其是临近中午,小区内家家户户窗户敞开,忽大忽小切菜的砧板声,以及煎炒烹炸声,交替进行,一瞬间,小城的烟火气息闪烁着、美妙着。偶尔,有收废物以及餐刀磨剪子的声音,在楼群之间回响着,音色洪亮。
没事的下午,走进书店,这是另外一种声音。与街上喧闹而吵嚷的声音不同,她轻微、悦耳,不易觉察。随手拿起一册书,倚靠着书架,细细的翻书声,让一下午的时光都美好而有味道。此时,不用张望,不用环顾,不用沉吟,心如止水,不急不躁。读累了,来到书店旁边的理发店理个发。店里简单的只有师傅一人,负责洗剪吹烫。而店里永远都是斯拉斯拉理发剪的声音。他不仅手艺好,价格低廉,也是个对世事极为通透的“哲学家”,我们聊着身边性情迥异的人、听闻来的事,以及那些处在迷雾中的国际风云,常常开怀大笑。
到了晚上,最好的去处便是河畔了。那条叫作南湖的内城河,流淌了不知多少年,河边蔓生着花草,水里闲游着水鸟,我按时欣赏它的晨景和夜景。在河边散文会遇到很多熟人,除了脚步声外,还有晚风轻轻地拍打着湖水的心声,时而重时而轻,仿佛女子吐气如兰般,这种声音每每被锻炼的各种脚步声给盖住了。尤其夏天的晚上,水声、脚步声以及交谈声,都带着清凉。
如果夜里下起小雨。雨的声音,则是城市的另外一种催眠曲,她与乡村不一样。乡村是那种檐雨,慢而又带节奏。而城市的夜雨,滴滴答答的声音,虽然有落寞感,但始终敲打着心灵,让人永远怀揣梦想并热爱着小城!
(程学武)